我曾跟朋友闲聊：野蛮战胜文明一直就是人类历史的主旋律。比如中原的北齐在经济文化上要比偏居一隅的北周更加发达，但北齐终究被北周吞并。南北朝时繁荣富庶的南朝除了刘宋还算阳刚，多半时间里一直受北朝的少数民族欺凌。契丹人到后期已经汉化，文明程度跟汉人相比不分轩轾，但终究被野蛮的女真人消灭，而女真人接着亡国于更加野蛮的蒙古人。至于南宋被元攻灭，大明被满人终结，也都是野蛮战胜文明的例子。在地球的另一端，伯罗奔尼撒战争里文明民主的雅典败给了落后专制的斯巴达，而雅典和斯巴达又接着被北边文化更加落后的马其顿征服。当然，历史总还是螺旋前进。野蛮征服了文明之后，自己也慢慢得被同化，也变得文明了起来。然后被另一个野蛮征服，如此循环往复。

绕了一圈，言归正传，今天来聊聊金陵。这里要讲的金陵并非南京六朝旧都的那个“金陵”，而是指金代皇家陵寝，坐落在北京西郊房山附近，距离鼎鼎大名的猿人洞和云居寺都不远。不得不说当年女真人选的陵址确实好，连我这种对风水一窍不通的人都觉得这地方的风水真的非常好。

金陵虽然不如明陵和清陵有名，其实从历史来讲金陵比明十三陵还要早两百年。金废帝海陵王完颜亮从黑龙江阿城迁都北京以后，在此安葬了他以前的3个皇帝和10个祖先遗骨。在海陵王之后又有3位金帝下葬，包括著名的金世宗完颜雍和金章宗完颜璟。所以，有金一朝除了末期的宣宗和哀宗之外，其他皇帝均葬于房山。参见以下金代皇帝列表：

庙号	名字	在位时间
太祖	完颜阿骨打	8年
太宗	完颜吴乞买	12年
熙宗	完颜亶	14年
海陵王	完颜亮	12年
世宗	完颜雍	29年
章宗	完颜璟	19年
卫绍王	完颜永济	5年
宣宗	完颜珣	12年
哀宗	完颜守绪	11年

当年，女真人几乎是一夜间从草原和丛林里崛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吞辽灭宋，但又旋即衰落下去，前后不过百年，犹如闪耀的流星倏兴倏灭。到了明末，努尔哈赤创建的后金崛起于白山黑水之间，成为明朝的强敌。天启年间明廷对金陵的地上建筑悉数拆毁，进行了人为的毁陵，以断后金的祖脉，又建关庙于其地，为厌胜之术。清人入关后对部分陵墓进行了修葺，但清末战乱频仍，整个陵区遭到了严重损坏。近代由于当地农村平整土地和基础建设的需要，陵区又遭受进一步破坏。如今满目疮痍，早已今非昔比。

金祖山的大门看起来颇有气势，但是虚有其表。身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里面却几乎什么文物都没有，沿路也没什么标识或路牌。就当做是爬山锻炼身体了，来回走了大约10里的山路。我事先是做过攻略的，知道那个小山包里埋着金太祖、金世宗、金章宗几位皇帝。却踏破铁鞋无觅处，在果树林里来来回回转了两个多小时啥也没找到，虽然我知道那只不过是几个不起眼的小坟包而已。只好画饼充饥，回来后对着网上找来的图片凭空想象了一番。

这是大宝顶，也就是金太祖陵（网上盗图）

这是小宝顶，也就是金世宗陵（网上盗图）

这是皋塔（网上盗图）。传说皋塔下面压的是岳飞的劲敌完颜宗弼，也就是民间熟知的金兀术。

遥想当年，这些丛林英雄们纵横驰骋，骁武凭凌。其中颇有不少文韬武略，比如海陵王和金章宗（北海公园里面的那个琼华岛，就是金章宗完颜璟修建的行宫），能诗善文，深谙中原文化。正所谓鞍马为文横槊赋诗。据说完颜璟的书法模仿宋徽宗的瘦金体，诗词模仿南唐后主李煜，几能以假乱真，后人难以分辨，可见其汉化之深。可惜当年的一代天骄们，俯仰之间已为陈迹，如今只剩下眼前这一抔抔黄土，黯然泯灭在历史的长河里，被人遗忘在了燕山脚下这块荒蛮的一隅。让人不能不触目伤怀，感慨岁月的无情。 夕阳西下，离开陵区的路上，想起了清初词人纳兰性德的那首《蝶恋花》来：

今古河山无定据。
画角声中，
牧马频来去。
满目荒凉谁可语？
西风吹老丹枫树。

从前幽怨应无数。
铁马金戈，
青冢黄昏路。
一往情深深几许？
深山夕照深秋雨。

(写于2019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