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说学校里尤其是洋学堂里该会平静一点吧。完全错了。那些洋人们个个精力旺盛，无论学术上有多大能耐，最擅长的本事就是斗来斗去。A跟B斗，A跟C斗，B跟C斗，没完没了。老师们联合起来跟系主任斗、系主任跟院长斗、机械系跟电子系斗、老资格的土著们跟外来和尚斗，小年轻跟老头子们斗、搞材料的跟搞力学的斗，搞流体的跟搞固体的斗，弄得鸡飞狗跳、个个遍体鳞伤。这么一个区区十来个老师的小系里派系林立，五年时间里竟然换了三茬系主任，现在正在努力寻找第四位。

感觉上，西人的行事作风跟我们东方人真的很大不同。我们平时都小心谨慎，尤其评职称的头几年那是低头做人，所谓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退一步讲，那也得未雨绸缪，凡事不会任着性子干。西人的行事，可谓随心所欲啊。那些乳臭未干的小年轻们照样跟老家伙们对着干，彼此横挑鼻子竖挑眼。我注意到老美骂人的时候也是很讲文明，当然也是其虚伪的一面。先赞扬你一番，不厌其烦地花上一大段笔墨讲述你的种种好处，然后笔锋一转，切入要题，针针见血，置人死地。虽然骨子里恨死了你，但并不胡来，即便骂人也比较有职业素养，中规中矩，就事论事，不会在纸面上进行人身攻击，以免被对方抓住把柄。那种骂人不吐脏字的水平我是深深领教过的，相当佩服。那些外地来的教授，就很容易激动，一激动就会胡来，容易被人抓住把柄，因而也很容易受伤。

由于性格的原因，我是个和事佬，这些斗争我原则上都不掺乎进去。但是很难独善其身，因为很多场合都需要当场表态支持哪一方。尽量采取折衷态势吧，做墙头草，两面讨好。同时坚持半糖主义，跟各派都保持一定距离，让他们明白我不属于任何派别，但同时又是可以拉拢的对象，所以多少得给点好处。你要说这样的生活很累，也是。但如果换一种心态，就会觉得自己乐得看热闹。只要每个月按时给我发工钱好让我养家糊口，别人爱怎么折腾就怎么去折腾吧，我才懒得理呢。

说句实话，业余看看历史书还是颇有益处的。看多了历史，就能理解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复杂性，也就在潜移默化间领会种种阴柔功夫以及厚黑学的真谛。办公室政治也好，学校政治也好，不过是精简版的宫廷争斗而已。即有惊涛骇浪动人心魄的种种血腥，也有波澜不惊而暗藏杀气的玄机，无论是古时候还是现在，无论是中国还是外国，无论是白人还是黑人，无论是在公司还是学校，不同的地点不同的时间里绵延不绝地演绎着或多或少似曾相识的故事。人跟人之间斗一斗也并非没有益处，至少可以促进血液循环，避免将来患老年痴呆。但是千万别太较真了，以免伤筋动骨。工作不过是演戏，办公室又何尝不是舞台。每天演完了戏，卸了妆，回到家才是真实的生活。

(写于2011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