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人在南京干的事情，很可能只是孤例，直接起因是淞沪会战的异常激烈和唐生智在南京保卫战的错误指挥和轻率弃城。想必很多人并不知道，淞沪会战是卢沟桥事变后老蒋主动挑起的反击战。总的说来，整个日占时期日军的军纪应该不至于太差。当年八国联军入侵，各国军队里面属日本人的纪律最好，被称为“仁义之师”、“文明之师”，受大家交口称誉，并且最后由日本人出面收拾混乱的残局，维持北京城的秩序。很难相信，三十多年后日本人忽然变得无法无天，集体失控了。南京发生的惨剧，当年中日双方高层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历史是胜利者书写的。很多历史的真相，隐藏在云雾之中，因为岁月的侵蚀变得模糊不清，已经很难看清原貌，只能靠揣测了。

这次去中原转了一圈，并没有发现有什么文物古迹是在日占期间被破坏的。反倒是文革期间有不少文物遭到小将们的肆意毁坏，令人痛心。白马寺里原本藏有当年摄摩腾从天竺带回来的贝叶经，乃无价之宝，破四旧期间居然一把火烧掉了，这类事情数不胜数。这从侧面可以推断，当年日军的纪律总体应该还过得去，至少比起红卫兵以及满人和蒙古人，要手下留情得很多。毕竟是战时期间，各地文物居然基本完好，单就这一点来讲，不得不向日本人表示敬意。越战期间，越南的顺化是座历史古城，美国人还不照样用炮火把它夷为平地了。

当然日本人侵华期间干了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罄竹难书。但是他们的劣根性又何尝不是从老师傅那里继承下来并且发扬光大了。翻开史书，满页满页都写着“杀人”两字。孟子说：杀人盈城，杀人盈野。在日本人身上，能时时照见我们自己的影子。至于南京这个多灾多难的地方，历史上遭到屠城也不是1937年才是头一回。远的来讲，南朝梁武帝时的侯景叛乱就屠过一次健康城。近的来讲，太平天国时，曾国藩的弟弟曾国荃率领湘军攻入南京城后进行的屠城比日本人干的不知要惨烈多少倍，伏尸百万，妇女40岁以下全遭奸淫。历史确实应该牢记，但是我们应该记住的绝不是两个民族间的世代仇恨。我们真正应该做的是对人性和社会制度进行深刻反省，思考一下究竟是什么造成这些浩劫和灾难。纳粹、日本军国主义、文革、以及现在的伊斯兰原教旨主义，其实都有很多共同的地方。那么，思考一下怎样改造我们的社会制度，如何有效地限制政府的权力，如何防止极端思想的泛滥，使得类似的灾难不会在将来上演，将比单纯的记仇更加有现实意义。当然这只是我的一己之见。

更何况，日本人在二战后期实在太惨。两颗原子弹尚且不说，东京轰炸不知烧死了多少人。硫磺岛两万守军全部玉碎，主将栗林忠道自杀；冲绳十万守军全部玉碎，主将牛岛满自杀；塞班四万守军全部玉碎，海军司令南云忠一自杀。缅甸的英帕尔战役，日本人的尸体堵塞了河道。在失去全部空中掩护之后，大和号和武藏号战列舰携带着单程燃料做最后一搏慨然赴死。如果你读战史，太平洋战争最后两年的这一幕幕定会让你动容。所以回顾二战，不仅中国人遭受了空前的苦难，日本人自己也完全是无谓的牺牲品，生灵涂炭。当然，也可以说是自作自受吧。

整个二战对于日本人来讲是偷鸡不着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不仅一无所获，还把之前从甲午战争和日俄战争里获得的战利品，包括台湾、澎湖列岛、库页岛和千岛群岛以及满洲，悉数丧尽。日本人被美国打得服服帖帖，但是对中国始终不服，认为二战只是被美国打败，但没有被中国打败。这应该是很多日本人骨子里的想法。

不管怎样，对于日本我觉得还是应该讲究策略。恩威并重比较好。历史确实应该牢记，也应该时刻警惕军国主义的死灰复燃。但毕竟同属中华文化圈。文字是文化的载体，从共同使用汉字这点来讲，彼此有太多相似的地方。从长远看，历史上发生的事情不过是兄弟阋墙。中国必将主导东亚，所以要拉拢这位兄弟。我们的目光应该放远一点，再远一点。我们的胸怀应该宽广一点，再宽广一点。

(写于2016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