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掘出来的六个北京猿人头盖骨和其它山顶洞人化石标本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在抗战期间不知去向,成为一桩历史悬案。在网上找到一张图片,总结了头盖骨下落的多种说法,听起来有板有眼。
网上盗图:头盖骨下落之谜。
由于大部分化石已经遗失,猿人博物馆里面基本上没有什么实物展出,大多是介绍性质的科普宣传和复制品展览。真正值得一游的是猿人洞遗址。猿人洞的洞口顶部早年已经自然塌陷。出于文物保护目的,不久前遗址区加盖了一个钢结构保护棚,像一个硕大无比的盔甲替遗址遮风挡雨。远远望去,甲光向日金鳞开,气势非凡。
据说保护棚的屋顶将来会种上植被加以绿化,与周围自然环境融为一体。洞体内部采用了高科技激光投影,以硕大的洞体墙壁作为天然屏幕投射文字图片,介绍猿人洞的发掘历史等科普知识,令人耳目一新,把一个本来单调乏味的破山洞搞得颇有情趣,有点化腐朽为神奇的感觉。
中国人源自何方?这个貌似幼稚的问题却是一桩旷日持久的公案。如今很难想象,民国初年的一些学界巨擘象章太炎、刘师培、梁启超他们都支持当时风靡一时而现在听起来有点象天方夜谭的“中国人种西来说”。这个学说认为公元前两千年多年两河流域的某个国王率领族群从巴比伦出发,翻越帕米尔高原和昆仑山,历经艰险来到了中国西北部的黄河流域传播文明,最终奠定了中华文明的基础,而这些巴比伦人就成了华夏民族的祖先。这听起来有点象巴结洋人的嫌疑,属于自恨到了极点。其实这跟崇洋媚外无关,而是出于当时排满心理和社会大环境的驱使,依托汉人西来之说划清汉人跟满人的界限。当然这个学说后来随着中国本土猿人化石的陆续发掘而销声匿迹,取而代之的是以北京猿人为代表的本土直立人在几百万年的漫长历史里无间段连续进化的理论。但是世道轮回,一百年后的今天,强烈的证据显示:中国人确确实实来自于西方,但不是巴比伦,而是更加遥远的埃及。时间也不是公元前两千年,而至少是两三万年前。
当前学术界的主流观点认为现代人类起源于非洲同一群智人,从6、7万年前开始走出非洲,分多次进入欧亚大陆,形成各族人种。这是通过分析基因图谱得出的惊人结论。
人类迁徙途径和年代(总体图)
人类迁徙途径和年代(细分图)
复旦大学副校长、中科院院士金力就认为:大多数现代中国人来自非洲人里的一小支,跨过西奈半岛、印度次大陆于4万年前到达东南亚,但冰期阻挡了他们前进的步伐。两万年前间冰期开始后气候回暖,这批人由东南亚折北进入中国腹地(我个人认为这个时间可能更晚一些,比如1.5万年前,因为两万年前正处于末次冰期的极盛期,北方必定天寒地冻,参见下图)。
北京猿人以及元谋人很可能根本就不是我们的祖先,因为他们早在某个冰河时期就灭绝了,或者在跟晚期智人的战争中被消灭。证据是这些原始人类对现代中国人的基因没有任何贡献。这就解释了为什么世界各个族群的人从脑容量、骨骼、血型、基因等方面来讲几乎没有差别,而且相互之间可以通婚不存在生殖隔离。肤色、身高、脸型、头发这些外貌特征看似迥异,科学研究证明它们其实很容易受外界环境影响而改变,部族迁徙到一个新地方以后,几十代人的时间就可以引起族群成员外貌的显著变化,远比人们通常想象的快速许多。当然,出于朴素的民族感情,有一部分中国古人类学者迄今依然支持多地起源说,这个心情可以理解。但非洲单一起源理论已经在全球范围内得到了学术界的普遍认可。多地起源说缺乏坚实的事实基础,因为此说主要依据人类化石比如通过头骨、下颌骨和牙齿的对比分析推断远古人类形体变化的连续性。但是化石通常残缺不全,数量也少,多数情况下主要依据经验推断化石特征的相互联系。这个方法听起来似乎跟切脉诊病或者方士相面一样神乎其神,是不是可以称其为科学都很难讲。
依据遗传学重构人类迁徙路径和年代的整套理论说起来千头万绪。简而言之,就是基因变异。人类繁衍过程中基因并不是百分之百遗传给后代,而是有一定的变异概率。就好比抄书的过程中,不管抄写的人多么严谨认真,总归是有抄错的几率。更何况有些抄写者根本就是漫不经心。就象韩寒当年抄写他老爸创作的小说《三重门》的时候愣是把“四两拨千斤”写成了“四两拔干片”。如果把近年发现整理的《清华简》里属于尚书的篇目跟传世本今文尚书相比较,同样会惊异得发现历代传抄者往往有即兴发挥,文字纰漏、增删不计其数,有些是无意的,有些显然属于二次创作。每抄写一次,就可能出现一点偏差,数千年累积下来就会使原来的文字面目全非。而DNA复制和遗传的过程也是如此,由于各种原因不可能百分之百精确。从统计角度来讲,基因变异具有一定的几率。按照变异几率分析目前人类的基因组成,就能够反推原始祖先拥有共同基因的年代。就好比通过分析《红楼梦》现存各版本间的差异能够追溯当年流传的路径,或者通过碳14同位素的衰变估算有机物生存的年代,都是同样的道理。
其实,并不一定要搬出遗传学这样高深的理论来证明以上结论。单从世界各地文明诞生的先后次序,就可略见端倪。以雄伟的方尖碑和金字塔为代表的古埃及文明让人仰视。胡夫金字塔建于公元前2500年,两百多万块石头垒起来的庞然大物,每块好几吨重,还砌得相当齐整。卡纳克神庙建于公元前1500-2000年,大厅面积五千多平米,由一百多根巨大的石柱支撑,石柱最高20米,直径3.6米,柱顶面积可容纳100多人站立(不妨对比一下:故宫里最宏大的建筑物太和殿建于三百多年前的康熙年间,建筑面积约2400平米,共有立柱72根,最高约13米,直径大约1米)。古埃及人修建金字塔和神庙的时候华夏先民们多半还在捏泥巴。夏朝始于公元前二十一世纪,并非信史,仅仅是传说而已,遗迹早已荡然无存,只留下一些陶器和夯土层。早商也没什么实物遗存,例如晋南的陶寺遗迹只有一些夯土墙和地基。像模像样的实物遗存要到晚商的武丁时期才出现。安阳殷墟的甲骨和青铜器从年代来讲大约在公元前1200左右,跟同时期古埃及的辉煌无法相提并论。当然我们不必妄自菲薄,因为中国先秦的青铜器铸造技术完全可以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但那是后话。若按时间排序,显然人类文明最初诞生在古埃及和中东应该没有太大异议。
埃及卡纳克神庙(网上盗图)
远古时代东西方之间的文化交流可能远比人们通常认为的要更加频繁和深入许多。以文字、城市、建筑等为标志的古文明诞生在公元前三、四千年左右的尼罗河和两河流域;印度河流域的哈拉帕文明出现在大约公元前两千五百到两千年左右;中国的殷商文明在前一千五百年到一千年左右。这样,脉络基本上可以理清了:人类文明起源于埃及,然后传到邻近的中东和两河,接着兵分两路继续传播,一路往西通过小亚细亚到希腊。一路往东到印度,再传播到中国。象青铜器和车轮这些有极高技术含量的东西,尤其是青铜器的制作,需要懂得铜锡铅诸类矿物的采矿、冶炼、配方、制模、制范、浇筑、装配、打磨等一系列工艺步骤,要独立发明出来实在太困难。无法想象人类缓慢进化了几百万年,突然之间,在一两千年很短时间内大家不约而同在各地独立发明了文字、发明了车轮、学会了驯马、学会了制造青铜器。这也同时印证了单一起源的结论:原本就是一家人,拥有相同的智商,几万年前走出非洲分散到了世界各地。古埃及因为是人类的发祥地具备基因的多样性,所以率先诞生了现代文明,后来又沿着跟当年迁徙路径相同的方向往外传播。因为大家的智商和根基都差不多,学起来也快。这一过程只经历了短短的一两千年,跟人类几百万年的进化史相比短暂得不值一提。
如此说来,“中国人”在不同的历史时期其实具有不同的涵义。北京猿人跟华夏先民们多半不是同一拨人,而华夏先民跟现代中国人又是两个概念。我们的身体里掺杂了大量异族的血液。撇开几万年前非洲的远古祖先姑且不论,魏晋南北朝时五胡乱华导致南北人口大迁徙,汉人跟诸胡尤其是鲜卑人杂居联姻。隋唐的皇室大都跟北朝的鲜卑族关陇集团血缘紧密。隋文帝杨坚的独孤皇后、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首的长孙无忌、唐初名将尉迟敬德、唐太宗李世民的长孙皇后,这些都是货真价实的胡人,虽然从文化上来讲已经高度汉化。有人考证出来李世民的身体里流淌着大约九分之六的胡人血液。而李白出生于吉尔吉斯坦的碎叶城应该已是定论。有人推测他是色目人或者混血儿,只是没有确凿证据。由此不难理解唐朝竟然如此开放,文化能够空前繁荣,并且海纳百川兼收并蓄;也就不难理解唐朝女性地位之高又不拘礼法,屡屡犯上作乱乃至皇室成员间相互乱伦的怪象。往后的突厥人、契丹人、女真人、蒙古人以及满人又相继统治了北方很多年,期间汉人的身体里进行了一次又一次的大输血。而南方的原住民由于历次战乱期间大量北方士人衣冠南渡,因而血缘也变得非常复杂。理解了这点,有助于我们能以更加宽阔的胸怀看待自己和世界:从根本上来讲现代中国人是民族大融合的产物,本质上并没有有别于其它族类的地方。地球原本就是一个大熔炉,肤色种族语言文化宗教这些的差异只不过是表象而已。多样性是亘古不变的自然法则,从历史长河来看中华民族的主流是自由开放、兼容并包。惟其如此,我们民族才能生生不息,富有无与伦比的活力。
(写于2019年)